Saikk-

“在此我是自由的,是月亮和花园的回声。”

【血红】云雀之吻


  梅迪奇认识亚利斯塔是很自然的事,图铎家的小孩,后来是图铎家的天使。

  黑发蓝眼,气质典雅温和,祂还是小孩的时候就很受宠。即使是平时虚伪客套的贵族往往也会真诚地夸赞他几句“可爱”,大概是他勾起他们这些人昔日岁月的一些记忆,偶尔品味一下早已抛弃的道德和纯真的美好也不失为一件愉快的事。

  比较让人惊讶的是他令人喜欢的气质很好地保留到了长成后。祂很忠诚,似乎毫无杂念,甚至比当年的图铎公爵——祂的父亲——更受所罗门器重,当然也超过了同辈的特伦索斯特。贵族不会费劲心思去拉拢祂做偷鸡摸狗的事,但也不会讨厌祂。亚利斯塔一直知道该看到什么,看不到什么。合理的分寸感。虽然大家都说祂前途无量,但是又都知道途径的选择早已给祂设了限。

  祂在帝国时期所做过的让贵族们惊掉下巴的事,无非就那么一件:和梅迪奇的私会。更确切地说,是光明正大的。在大家心中这是天南地北的两个人,梅迪奇和正经就搭不上边,天生的挑衅家,对所罗门皇帝也没多敬畏。仗着实力和个人魅力,杀伐无度,纵情声色。所以当他们听闻这件事或是不幸目睹,大概都更确信梅迪奇就是勾引人又玩弄人的魔鬼,连亚利斯塔都不能洁身自好。

  如果有偏要在祂本人面前说,祂应该先会给那些造谣的人两脚,然后十分嚣张地问:“你又是哪只眼睛看见我勾引祂了?”

  这段“不被祝福”的关系起始于一个普通的例行议会,梅迪奇那天心情很好,意外地到场,当然,添了很多乱。被嘲讽被挑衅的贵族一到议会结束就飞速离开,以免真的气到不自量力地给梅迪奇一刀,从而给战争天使理由让他们死在今天。

  贵族们三三两两散场,祂满意地倚在窗边俯看他们离去的背影,姿势随意散漫,嘴角含笑,仿佛自己是这座宫殿的主人。这时候亚利斯塔走到了祂旁边。祂并不打算和祂打招呼,反正祂一直横着走,而且和这个“熵之公爵”也没什么交情。

  “梅迪奇,你能和我做吗?”

  纵是不要脸如梅迪奇也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发懵了。这是亚利斯塔·图铎吧???

  “做什么?”祂下意识地反问,心里骂了一万句脏话。

  “你说做什么。做你和很多人都做过的事。”亚利斯塔笑了,欣赏地看着梅迪奇吃瘪的样子。

  梅迪奇当场就想扇祂一巴掌。“你把我当什么人?这是你爸,不,你家的皇帝的地方,你就问我这个。你不觉得羞愧吗?而且——”祂刻意停顿了片刻,语气轻蔑,“我看不上你。”

  “假话。”亚利斯塔并没有被唬住,而是迈腿更加靠近,“既然都没有释放威压,应该还是看得上我的吧。”

  祂蓝色深邃的眼睛直视着梅迪奇,还带着浅笑,眼神丝毫不闪避。于是祂们大眼瞪大眼地玩对视挑战,就傻傻地看了一分钟。

  “我去。”梅迪奇忍不住感叹,“你这人真有意思,比我还不要脸。”

  祂又打量了亚利斯塔几眼,可能是因为今天的挑衅欲已经得到满足了,祂没有生气,反而认真地说:“所罗门知道你是这样的吗?不过——,好像也不亏,上了你这样的人应该会显得我特别牛吧。”

  亚利斯塔优雅地点头,如果梅迪奇没记错的话,那祂当时嘴角绝对闪过计谋达成的阴险笑容。

  /

 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,况且两位都没有要遮掩的意思。不合理的亲密举止和多次出入成双,让人怀疑自己是不是疯了。直到傻子都知道事情不对,众人终于确定了那个结论。

  于是,饭后的谈资就变成了“红天使狗胆包天,连皇帝陛下的心腹都敢动”。同时,看亚利斯塔也有恨铁不成钢的气愤,原来你也只是一介凡夫俗子。不过帝国风气一向开放,贵族之间更乱,所以倒也没什么人认真反对。况且,就相貌来讲,还,确实挺登对的。

  梅迪奇跟亚利斯塔说:“你看看,你们帝国这群高层都是没脑子的,到底谁是狗都不知道。快叫一声。”

  “我怎么帮你叫,扭曲规则也扭曲不到这个程度。”亚利斯塔遗憾地摇摇头。斯文又抱歉,还真的是人模人样的,梅迪奇暗暗为那些迷恋亚利斯塔的年轻贵族女孩不值,不过就是一个口是心非的狗男人。

  祂长叹一声:“真贱啊,亚利斯塔。别以为我不知道我们每次石头剪刀布决定上下的时候,你都有用能力,我已经找大蛇给了我加好运了,让我看看今天你怎么影响我——拥有唯一性的伟大的战争天使。”

      可祂没有得到预想中的尊重。

  “你现在好傻,这是好运的代价吗?”亚利斯塔笑着问祂,随手脱掉外套,自然地搭上梅迪奇的腰。

  …….

  最终战争天使本人懒得解释,乐于看大家沉浸在“纯情的图铎公爵初识情爱,万恶的梅迪奇玩弄他人”的剧本里。祂也确实没和别的人断交,亚利斯塔没要求,都是玩玩而已,谁也不需要对方的忠心。

  偶尔演一些烂俗的桥段欺骗愚蠢的贵族们,飙飙戏,还能满足梅迪奇不时的恶趣味。

  /

  所罗门帝国的事真的挺多的。梅迪奇无聊地想。怎么会有人把大好的午后时间用于一个又一个无聊的会议。只是这次所罗门亲临,祂和大蛇还是要代表主的意志出席一下。

  会程过半,所罗门离场了,中间有一段时间整顿休息,接着就会是关于帝国经济的长篇大论。

  梅迪奇无聊地靠在会议桌上,下午的阳光被阳台的栏杆切割成矩形,阴影和光亮间隔地铺在祂红色的长发上,色彩变幻,流畅地流动。冬日的雪纷纷而下,祂白皙的脸上五官立体,此刻因为没有什么表情而显得淡漠。祂少有地、奇怪且多愁善感地想起来第三纪的岁月。

  那时雪落在主的神国上,也落在祂们身上。

  祂向乌洛琉斯望去,但乌洛琉斯一向没有过分生动的表情,总是看见命运,等待命运,而不是怀疑命运。

  许多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被眼前光影交织、色彩明艳的场景吸引。他们那时更真切地意识到梅迪奇本属于那个光辉年代,祂踏过灾变纪元的战火而来,离登临神位也只有一步之遥。

  突然,梅迪奇注意到眼前的白纸开始沙沙地自行出现字迹,祂心里骂特伦索斯特有病,打断祂的美男子时间,不是说好了休息三十分钟。祂不耐烦地低头瞟了一眼。

  “梅迪奇,和我私奔吧。      —亚利斯塔”

   祂没绷住地笑了,开启了心灵沟通。

  “不要,和我私奔是明码标价的。你还不够格。”

  “具体什么价?”

  “嗯,我考虑一下。至少要是真神吧。”

  “以后会是的。”

  “你爹知道你这么想吗?哦,所以你把所罗门跟爹一样捧着就是馋祂的非凡特性啊。这是可以说的吗?不过不告诉你爹是可以的,但我要跟主提一句。”

  “随便你。不走你自己留在这好了。”

  “谁说不走。去哪?”

  “玫瑰庄园。”

  “没情趣,怎么总是那里。”

  “明明你就很喜欢。”

  “怎么个奔法,需要我单枪匹马大战特伦索斯特吗?”

  “野蛮——,你先走,我和特伦索解释。”

  于是梅迪奇站起来,伸展了一下,在众目睽睽下,一言不发,颇为嚣张地离开了。

  紧接着亚利斯塔和邻座的特伦索斯特说了什么,也推开座椅起身,和众人致歉便也离开了。虽然礼数周全,但莫名还是让人感觉嚣张。

  “救命,这两个人无法无天啦。”不知道是哪个贵族一时嘴快,引来了一阵附和。

  /

  鉴于梅迪奇和亚利斯塔都是很有情调的人,祂们前戏一般都很足。

  图铎家地下酒窖藏的好酒太多,梅迪奇的愿望也就是争取喝过一半种类的藏品。

  祂逗留在玫瑰庄园一般都是午后到次日清晨,日落时图铎公爵亲自帮祂斟酒。亚利斯塔从不缺乏耐心,秉持着贵族的优雅,礼节形式总是繁琐。用梅迪奇的话说就是“喝酒之前要等一辈子“,不过其实祂也总是专注地,看着亚利斯塔倒弄来倒弄去,时不时给几句评论或是调侃。夕阳总是在这个时候慢慢落下,而黄昏给很多东西永恒的错觉。

  祂们经常聊些有的没的,能说的不能说的。

  “其实就算你撕破面具,终究还是图铎公爵,失掉的顶多是所罗门压倒性的信任。你也知道祂再信任你,也不可能把黑皇帝拱手让给你。对你有些猜忌,你也不会真的怎么样。所以你这样真真假假地活着,讲真挺无聊、挺没用的。”梅迪奇曾经说。

  亚利斯塔手中的酒杯似乎在一瞬间破碎,血红色的液体在四溅前一刻被扭曲的重力托起,重新包裹于被复原的酒杯中,一切都像没有发生过一样,祂口气淡然地回答:“有些人就是为这种扭曲的欲望而诞生的。”

  祂反问梅迪奇:“你向来自我,是天生的阴谋家。忠诚对于你来说不也显得矛盾吗?怎么,你也馋非凡特性啊?”

  一般说这种话的人会马上成为战争天使手下的亡灵,但梅迪奇只是看着窗外渐渐暗下去的日色,轻摇手中的红酒杯,液体折射出细碎的光波:“愚蠢。只对一个人忠诚,本身就是一种自私。”

  /

  但那天“私奔”大戏后,祂们直接切入正题,下午的时间在轻笑和喘息中飞逝。

  “亚利斯塔,你喜欢我吧?”

  面对突如其来的问句,祂迟疑的时间超过了该有的惊讶,随后轻笑,蓝色的眼睛纯净透亮,如同窗外的天空。

  “对。我喜欢你。”

  梅迪奇知道这本身就是是一个无聊的问题,只是无聊想问。如果答案不是这样,祂们不该像现在这样相互贴近。战争是美的产物,一点喜欢而已,并非难事,也就没必要说谎。

  亚利斯塔俯身去吻梅迪奇,此时云雀穿过林间,轻快的歌声弥漫在只有祂们的庄园

  “我爱你……梅迪奇。”

  “我爱你……”

  /

  说那句话时亚利斯塔的神情是梅迪奇见过祂最真诚的样子,真过面对贵族的来往周旋,好过对所罗门那副似乎刻进骨子里的恭谦,胜过祂在地下宫殿拿刀刺向祂的那股疯狂。

  梅迪奇却认为这是亚利斯塔说过最离谱的话。祂当然不信亚利斯塔爱祂的那些鬼话,甚至亚利斯塔这个名字湮没于历史中后,祂也不明白当日祂为什么脑子突然抽了想到说这些。

  /

  亚利斯塔的所谓的“父亲”和所罗门是出生入死的“挚友”关系,但到了神位之争,自有人要退一步。退一步,也不过是暗地里的勾心斗角,有人晚进了一步。

  祂的父亲从不说恨,不像特洛索斯特家天使偶尔敢和所罗门开“差一步我也成神了”的玩笑。乐于奉献的图铎!那时图铎家没有“疯子”的美名,忠诚似乎流进他们的血脉,侵蚀着年轻一代的灵魂,深入骨髓。

  亚利斯塔对过去很淡漠,祂一向是个向前看的人。那时他的父亲曾拿锋利的匕首刺入他年幼的手掌,鲜血流淌不止。祂命令他用祂虐待他的方式去虐待别人,以此来换取他自己当承受的惩罚的减少。当然,他照做后,惩罚并不会减少。“这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,这是显然的。我希望你记好。”祂总是发疯似的神经病般地大笑,传递祂的教条。

  祂让他以最惨忍的方式虐杀他们路过的一只鸣叫的云雀,否则祂会杀了他。因为祂不需要培养一个失败者。祂让亚利斯塔恨他,让他反噬掉祂,最后给那个“毫无天赋”“愚蠢”的所罗门最锋利的一刀,取代祂,不惜任何代价。 

  后来他始终无法记住这种动物的歌声,倒是它临死前尖锐的惨叫游走在黑夜,流连于他的噩梦。

  他曾经真的动容于父亲在人前表露出的那种近乎完美的慈爱,直到后来他渐渐认识到,那不过是他可悲的、一厢情愿的期望,就如他父亲自己所说,那些说辞和爱护里不曾有过一丝真诚。他也曾经恨他,想要杀了他来作为报复。但在这场报复游戏里,如祂所愿,他逐渐变成了祂最想要的人。

  后来祂因故殒落,亚利斯塔吸收特性成为天使前,凝视着这血红色的遗物。那一刻,他真的觉得他那父亲可笑而低级,也就一点恨,一点不甘和自负,为什么祂最后活成了这样,疯狂而可怜,还失败至极。

  但他早已不再和幼时一样去责问,凭什么,凭什么祂能把他变成这样,让他完全为祂的一种感情的宣泄品。这是祂给他的烙印,他似乎天生就该这样。

  /

  祂从未觉得祂和祂父亲是完全一样的人。祂的父亲让他杀死那只云雀,让他不要留恋任何东西,告诉情感只是工具,不需要拥有。

  祂的父亲也许不会想到,就像那个疯子倾向的烙印,另一些东西同样地保留了下来,即便在那样的折磨下。人类何其可悲,在阴暗的土壤中生长,靠杀戮获得力量,但在最深处,却仍不切实际地渴望着某日能见到阳光。这点微弱的妄想被层层束缚,近乎遗忘,但又这样真实地鲜活地存在着。

  后来他第一次见到了梅迪奇,战争之神立于沙场,硝烟弥漫,血是祂的荣耀。烈日的光洒在铁甲上,照亮了祂俊气且轮廓分明的面孔,祂像为战争而生。祂自信地调笑他人,朝三暮四,驰骋情场,亦像是为爱情而生。

  为美而生。

  “死我都庆幸。”亚利斯塔曾无数次这么想。

  在祂说爱祂的那个午后,祂确实毫无保留,坦诚无比。那时祂听清了云雀轻快的鸣叫,爱为美而生,那一刻,祂希望为祂死去。

  /

  祂杀死梅迪奇时并没有多后悔,也并没有多遗憾祂们没有美满的结局。梅迪奇并不爱祂,也不需要去爱祂。祂这样的人太扭曲了,没有谁能给祂永恒的救赎,即便是梅迪奇。但祂们都真心地因为彼此快乐过,快意过,无愧一句“喜欢”。哪怕最后有了算计设局,这已经是这段关系所能拥有的最好的结局。

  四皇之战时,血皇帝殒落前,祂仿佛听到了云雀的声音。

  祂想起那个私奔的午后的梅迪奇,听到祂说爱祂的梅迪奇。

  红发天使也愣了一下,随后马上恢复了自如的神态:“你怎么病得更厉害了,你这演技也是,都要出神入化了。要不是我清楚你的本性,都要以为你对我情根深种了。”

  随后祂翻身至上位,压制着亚利斯塔,红色的长发垂下,颇为嚣张地笑了。

  “而且,现在是我宠幸你———你再怎么爱我都是应该的吧。”

  漂亮、放肆、张扬。

  彼时祂们都年轻而意气风发。

  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  

评论(3)

热度(92)

  1. 共6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